本文載《巴蜀史志》2022年第2期
《全蜀詩匯》是清張邦伸所輯的一部清代詩歌總集。張邦伸(1737—1803),字石臣,號云谷,漢州(今四川省廣漢市)人。肄業錦江書院,與綿竹李調元雨村、崇慶何明禮希顏、成都張翯鶴林、內江姜錫嘏爾常、中江孟邵鷺洲號“錦江六杰”(清楊懋修《李雨村先生年譜》)。清乾隆二十四年(1759)舉人,歷知河南襄城、固始縣,歸養老母,專意著述。清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53有傳。據錢栻《張云谷太翁傳》載:“所著述者《光郡通志》六十八卷、《固始縣志》二十六卷、《云棧紀程》八卷、《錦里新編》十六卷、《繩鄉紀略》十二卷、《西園唱和集》一卷、《熱河紀行草詩》一卷、《云谷詩鈔》八卷、《云谷文鈔》四卷,所選輯者有《汜南詩鈔》四卷、《唐詩正音》十卷、《明詩七律選》二卷、《全蜀詩匯》十二卷、《地理正宗》八卷、《排律韻薈》四卷、《維桑集》四卷”,堪稱廣漢著述名家。所輯《全蜀詩匯》在當時也有一定影響,不過由于書板毀于火,漸致散佚不存,各圖書館收藏也僅見所謂的殘稿本存世。
成都時代出版社于2014年推出《巴蜀珍稀文學文獻匯刊》45冊,影印匯刊巴蜀總集,嘉惠學者良多。該編第18冊收錄《全蜀詩匯》,系據上海圖書館珍藏舊抄本影印,題為“張邦伸輯”?!吨袊偶偰俊芳?0344916著錄“《全蜀詩匯》十六卷,清□□輯,稿本(存一卷),上?!?,未著錄輯者。此本半頁9行,行20字,殘存96頁,含59人,詩220首;原書不分卷,括注“存一卷”,似不確。又題卷數為“十六卷”,蓋據卷末張懷洵跋著錄。跋稱:
先君子輯有《全蜀詩匯》,自國初及乾隆己卯以前蜀先輩詩,搜羅甚富,計十六卷??逃诠塘?,板毀于火,只存一部,為漁璜弟攜入都門,擬稍有余資為重刻計。此其最初原本也,存之家塾,子弟其謹藏之。懷洵謹識,道光十二年四月朔。
殘本《全蜀詩匯》
不過,此跋內容有可疑處,未可全信。其一是稱《全蜀詩匯》“計十六卷”,又稱“此其最初原本也,存之家塾”,此稿既未分卷,何以知其為十六卷?且張邦伸自撰《云谷年譜》,明確記載“(乾隆四十二年)秋,選輯《全蜀詩匯》十二卷”;李元《云谷張公墓志銘》、錢栻《張云谷太翁傳》、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等均著錄為12卷,無作16卷者。其二,所稱《全蜀詩匯》錄“自國初及乾隆己卯以前蜀先輩詩”,也與事實不符。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200載李調元《蜀雅》與張邦伸《全蜀詩匯》均收張翯詩,而張翯卒于乾隆三十四年(1769)己丑,晚于乾隆己卯(二十四年,1759)10年,與“己卯以前蜀先輩”之說不合。如果按科第年計算,則張翯進士及第于乾隆庚辰(1760),晚于乾隆己卯1年,也不相合。其三,跋稱“刻于固陵”,不僅與《云谷年譜》所載于固始知縣任上“選輯《全蜀詩匯》十二卷”不合,也與《雨村詩話》所謂“云谷在固始時刻《詩匯》”之說不合,“固陵”顯為“固始”之誤。問題是固始知縣為張邦伸終任,李元撰墓銘題稱“皇清誥授文林郎、知河南固始縣事云谷張公”,即可為證。作為人子,張懷洵不應誤記其父卒官所在,殊為可疑。其四,跋稱“板毀于火,只存一部,為漁璜弟攜入都門,擬稍有余資為重刻計”,張懷渭(字漁璜)生于乾隆四十四年(1779,見《云谷年譜》),其攜僅存的一部刻本入京,當在嘉慶六年(1801)鄉試中舉之后。是則在嘉慶六年,甚至在清道光十二年(1832)之前,《全蜀詩匯》均未重刻。而李調元《雨村詩話》、張沆《蜀詩略》均曾稱引《全蜀詩匯》,嘉慶《四川通志》、嘉慶《華陽縣志》也曾引用,其所據當為張家僅存之刻本或稿本。然諸書引文與殘稿本頗多差異,刻本與稿本之間,不僅卷次分合不同,其內容也大相徑庭,不免令人疑竇叢生。
再將殘本內容與李調元《蜀雅》比對,疑點更多。殘本所錄59人,其人其詩均見于《蜀雅》,且排列順序相同,均依科甲先后,分別見于《蜀雅》之卷2(呂潛、呂溥、李永周)、卷3(費密)、卷9(田金、熊天祥等)至卷15(嚴瑞龍)。只是錄詩數少于《蜀雅》,所少之詩,多為古詩,而漏抄的律、絕體卻不多。由此可見,《全蜀詩匯》殘本與《蜀雅》關聯度極高,很可能是從《蜀雅》中摘取律、絕詩,摒去古體,而撮錄成編。但因《全蜀詩匯》成書于乾隆四十二年(1777),而《蜀雅》雖自乾隆三十四年(1769)編選,卻刊刻于乾隆四十六年(1781),晚于《全蜀詩匯》4年,因此也有學者認為《蜀雅》以《全蜀詩匯》為藍本。
不過,清孫澍《蜀詩序》明言李調元借《劍閣芳華集》“為藍本訂《蜀雅》”,而不及《全蜀詩匯》;李調元《蜀雅序》既不言《劍閣芳華集》,也不言《全蜀詩匯》。實則《蜀雅》與《劍閣芳華集》選詩出入甚大,作家小傳也各異其趣,即使于《劍閣芳華集》有所參考,而增刪厘定、自出己意,并沒像殘本《全蜀詩匯》那樣存在與《蜀雅》雷同或抄襲的情況。李調元與張邦伸為至交好友,在《蜀雅》與《全蜀詩匯》成書后,兩人還多次聚飲賦詩,很難想象《全蜀詩匯》原本與《蜀雅》兩書間存在如此嚴重的抄襲行為。據此,我們可以大膽推定:殘本是后人抄錄《蜀雅》中律、絕體詩而嫁名《全蜀詩匯》,甚至張懷洵跋亦屬偽作。理由如此。
其一,從《全蜀詩匯》編刻時的推測,《蜀雅》在編輯過程中,很難有機會參考前者。張邦伸在乾隆四十二年編成《全蜀詩匯》12卷,次年又重修《固始縣志》28卷,至乾隆四十六年六月,因母卒于固始官舍,十一月經西安返鄉,十二月抵中江。其命工雕刻《全蜀詩匯》,當在乾隆四十二年至四十五年之間。從“板毀于火,只存一部”的記載看,雕板后未及大量刷印即失火毀板,其印本在乾隆四十六年之前流傳入蜀的可能性并不大。因此,始輯于乾隆三十四年、刊行于乾隆四十六年十月的《蜀雅》,其間僅卷5費錫璜名下引張云谷云:“滋衡樂府,上逼二陸,下揖三晁?!倍鵁o一字言及《全蜀詩匯》,不難理解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200引《雨村詩話》有“云谷在固始時刻《詩匯》”的記載,說明李調元曾見過《全蜀詩匯》,但很可能是在《蜀雅》刊行之后。
其二,殘本錄詩均出《蜀雅》,略去古詩而只收律、絕體,如殘本錄楊岱22首律、絕詩,只比《蜀雅》所錄23首少《巫山高贈友人》1首古詩,其摘錄體例已很明顯。又如殘本共收費密詩15首半,其中《浮溪》《棧中》《客至》《沔縣村居》《夢中作》《江晚》6首,及《江夜》后4句“且自從容去,無妨淺淡妝。相思在何處,幽郁意偏長”,因錯簡雜入呂潛《汴梁》題后,而《詠史》《紡車口》《贛州》《仙霞嶺》《冬菊》《聽解二彈琴》《移家定軍山下》《杜宇》《北岸山盡》9首之后,緊隨其后的《春獵曲》,實為田金之詩,見《蜀雅》卷9,而誤列費密名下。前面錯簡的6首半詩,當接在《北岸山盡》之下,就與《蜀雅》排列順序一致?!妒裱拧饭彩召M密詩59首,殘本所收詩全部見于《蜀雅》卷3,其間忽略不取的多是古詩,如《詠史》與《紡車口》之間,略去《蜀雅》所收之《北征》《豐城安汊看梅同徐時俊》《斗雞行》等篇。由此可見,《全蜀詩匯》殘本所錄費密詩,很可能摘錄自《蜀雅》,且有錯簡和誤收田金《春獵曲》兩個低級失誤。其余56人的選錄體例基本一致,但偶有例外,如傅汝和《欵乃曲》實為古樂府,也從《蜀雅》一并抄入。
其三,殘本不僅選詩未出《蜀雅》范疇,詩人小傳也多雷同,只是略去詩家字號及編者評語而已。選錄詩作涉及詩人59家,其中呂潛、田金漏落姓名,其余57人名下均附小傳,略述姓名、籍貫、科第、仕宦、著述等內容,如“傅作楫,奉節人??滴醵∶e人,官至都察院副都御史。有《雪堂》《燕山》《遼?!贰段髡鳌贰赌险鳌返燃?。與《蜀雅》卷14所載相比,僅少“作楫字濟庵”之“字濟庵”3字,以及末尾一段詩話:“濟庵詩,余從農部唐鴦港處覓得。其詩如老將臨戎,步伐森嚴,不事攻撼,而氣自奪人?!倍喑龅淖痔柤霸u語,與其說《蜀雅》以《全蜀詩匯》為藍本而后出轉精,不如說殘本因抄襲《蜀雅》掐頭去尾而欲蓋彌彰。再考查嘉慶《四川通志》等書所引《全蜀詩匯》,多及字號,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“《紅梨書屋詩集》十二卷”下引《全蜀詩匯》云:“光緒字耿堂,成都人。諸生。詩宗法韋、孟,絕去町畦,是得唐賢三昧者?!眰髦杏凶忠灿性u論,與殘本體例并不相同,可自證殘本之偽。
其四,殘本中難掩抄錄痕跡,也可自證其偽。如李蕃《因為之詠》詩,語意不全,莫名其妙。而《蜀雅》卷10載原題“杜牧《木蘭》有‘夢里曾經畫蛾眉’之句,時人以為佳句。余謂李陵以軍中有女子氣,則戰不力,木蘭有畫蛾眉夢,烏能十二年乎?非木蘭本色矣。因為之詠”,首尾明白。而《國朝全蜀詩鈔》卷4題作“詠木蘭從軍”,系從《蜀雅》而更名,也遠較殘本“因為之詠”簡明。其他如《蜀雅》卷12樊曙《黃陵廟敕書樓二首》,實僅載1首,而乾隆《長沙府志》卷47二首并存,且題作李以寧撰。李調元僅錄前一首,且以“壯麗”評之,而殘本照錄“二首”等,刪去傳后紀事及詩評?!妒裱拧肪?4何鉽傳后“平生孝友嘆零丁,金石文章貫六經”一詩,或為李調元對何氏的評價,而殘本錄作無題正詩,抄襲痕跡明顯。又《蜀雅》卷15毛振翧《遂寧冡宰應召進云南鶴慶府,四路入烏思藏,冡宰命余繕摺,賦此紀事》二首,詩中多注,末有“晚唐佳境”評語,殘本題作《藏冡宰命余繕摺,賦此志概》,斷章取義,且只錄第一首,刪去注及評語。孰優孰劣,孰先孰后,一目了然。
其五,《全蜀詩匯》原本錄詩與《蜀雅》互有出入,不似殘本全出《蜀雅》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200引《雨村詩話》云:“余同年成都張鶴林翯,乾隆庚辰進士,官檢討。三十四年十月初五卒于京邸。余已序其集,而并采佳者入《蜀雅》。云谷在固始時刻《詩匯》,亦收其詩至四十五首,鶴林可不沒矣。詩學東坡,有《冬夜書懷》六首,竟可入室?!睋?,《全蜀詩匯》收錄張翯詩多達45首,而《蜀雅》卷19僅錄15首,可見兩書各自成編,《蜀雅》收詩并非都比《全蜀詩匯》多。即此一例,也可證殘本難脫抄襲之嫌。
綜上所述,殘本《全蜀詩匯》所錄詩人、詩作均見于《蜀雅》,且錯亂明顯,兼與諸書所引《全蜀詩匯》不合,可見其摘錄《蜀雅》中律詩和絕句以成是編,而托名《全蜀詩匯》,必非張邦伸“最初原本”,而是偽書。
最后,再談談嘉慶《四川通志》等書征引《全蜀詩匯》的情況。從征引內容看,與殘本明顯不同的是,所引作家小傳,大多有字號及詩評,且不乏雷同《蜀雅》者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引《全蜀詩匯》13條,引“張邦伸云”2條,其中張祖詠、張象樞、張象翀、楊昆、先著、岳鐘琪、何明禮、費錫琮8條大抵雷同《蜀雅》,且小傳文字少于《蜀雅》;楊岱、蔡時田、李化楠、傅作楫4條,內容相近而文辭不同;馬士琪、易簡2條與《蜀雅》全不同;李光緒1條及卷186蜀氏梅花詩1條,為《蜀雅》所無。據此可以推斷,嘉慶《四川通志》所引《全蜀詩匯》,與殘本并非同源;與《蜀雅》關聯度雖高,但各自成書的可能性更大。
不過,其中有些條目仍有抄襲《蜀雅》的嫌疑。如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“《雪堂詩集》四卷”條注引張邦伸云:“雪堂詩如老將臨戎,步伐森嚴,不事攻撼,而氣自奪人?!薄妒裱拧肪?4傅作楫傳后云:“濟庵詩,余從農部唐鴦港處覓得。其詩如老將臨戎,步伐森嚴,不事攻撼,而氣自奪人?!鼻罢邇H將“其詩”之前文字換作“雪堂詩”而已。據張沆《國朝蜀詩略》卷4載:“李調元云:《雪堂詩集》,如老將臨戎,步伐森嚴,不事攻撼,而氣自奪人?!薄皬埌钌煸疲簼衷?,高健雄渾,李于麟不足多也?!贝丝蔀榧螒c《四川通志》所引《全蜀詩匯》抄襲《蜀雅》之鐵證。
此外,《國朝蜀詩略》卷2費錫璜名下既引《蜀雅》云“本朝蜀詩,自此度后,滋衡當推為一大宗”,又引張邦伸云“滋衡樂府,上逼二陸,下捐三晁”,可見李調元、張邦伸評詩的差異。卷5岳鐘琪名下載:“李調元云:威信,我朝名將也。剿平川陜沿邊諸番寇,威重華夷,邊民懾服,恩眷隆重,列鎮四川幾三十年。其歿也,以忠州陳昆邪教倡亂,日夜馳至,擒捕余黨,歸至重慶,卒。上震悼,謚恤有加云?!薄皬埌钌煸疲呵谙逵谲娐弥g,輒寄嘯筆墨,邊塞諸作,多燕趙聲。及退居林下,吟詠花鳥,又復神似范、陸,所謂奇人,真不可測。歲甲申,余得勤襄軍中詩,喜其沉雄悲壯,思付剞劂,而限于力。同年友孫雨庵聞之,力肩其事,得刊布于蜀中,誠義舉也。往事如昨,彈指十有余年,今雨庵歸道山久矣。讀勤襄詩,不禁思亡友不置云?!彼钫{元云,見《蜀雅》卷16,僅將“先秦之莊浪人,以父蔭襲歷官至川省提鎮,遂家于成都”改作“我朝名將也”,“剿平”以下,一字不差。至末尾則刪去原書評語:“公于軍旅之間,輒寄嘯于筆墨,邊塞諸作,多慷慨悲歌之氣。而退居林下,寄情花鳥,又復神似放翁、石湖諸君。所謂奇人,真無所不可?!庇诖丝梢娎?、張二人評岳氏詩文字并不相同,而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“《姜園詩草》二卷”下引《全蜀詩匯》云,與張沆刪去的《蜀雅》評語全同,反而與張沆所引“張邦伸云”一大段文字不相關涉。這則資料,也可作為嘉慶《四川通志》所引《全蜀詩匯》抄襲《蜀雅》的鐵證。
又如,嘉慶《四川通志》卷187“《斯邁草》一卷”下引《全蜀詩匯》云:“愚廬豪放不羈,避俗客如寇,遇知己有過,即面折之,以是多忤。相歡如余,猶不免頸赤。丙戌,與諸同年飲京師之石頭衙衕,出其《紀行詩》一冊以示余。有年友略摘其疵,即大恚,幾施拳勇,因不歡而罷。其尚氣如此。詩始學杜陵,既而仿太白為游仙擊劍之學。常有《調鼎圖》一卷,屬余題,大率蓬萊仙島,不似人間也。余詩亦以大白、曼倩況之,愚廬得詩大喜,每為人誦之?!贝藯l見《蜀雅》卷19,幾乎一字不差。愚廬為何明禮號。丙戌為乾隆三十一年,是年李調元任吏部文選司主事,張邦伸入京會試,二人均在京師,皆有機會“與諸同年飲京師之石頭衙衕”?!墩{鼎圖》為何明禮自繪小像,民國《崇慶縣志·江原文征》載沈裕云、李調元、胡德琳等所題詩文,而不載張邦伸之作。調元《題何愚廬調鼎圖》有“君不見、太白漂泊黃河間,掛席欲進波連山。一朝待詔金鑾殿,御手調羹供奉班。又不見、世人不識東方朔,神仙采得回生藥。大隱金門侍玉壺,法嬰笑唱元云曲”之句,與“余詩亦以大白、曼倩況之”若合符節,可為李調元撰何元禮評傳的鐵證。而嘉慶《四川通志》所引《全蜀詩匯》云,分明抄襲自《蜀雅》。
因此,我們有理由懷疑嘉慶《四川通志》所引之《全蜀詩匯》,也非張邦伸原編,大約經過手抄竄亂,真假參半,不免令人扼腕嘆息。
來源: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
作者:李思婧(四川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碩士研究生)
吳洪澤(四川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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